“熬过这几天。”每次最累的时候，杨逸杰都暗暗给自己打气。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，一门门科目、一个个动作随之越来越频繁地在脑海中闪现。脑子一闲下来，他就开始忍不住估算着，每一门功课自己可以拿到多少分，再根据一天练功的状况不断地删删减减。他想成绩想得心力交瘁，躺在床上也总琢磨着没能完成好的动作，又想想明天泰山一般压来的计划，时而难以入睡，睡眠质量也一点点变差。
是以，这天下午的文化课上，杨逸杰罕见地开始打瞌睡。他的座位比较靠前，往常总是一边认真听讲一边工工整整地记笔记，今天却不得不用手撑着下巴，强忍着不让沉重的脑袋倒在桌子上。
终于熬到老师说下课，他长松了一口气，也顾不上收拾课本，直接摊在桌子上，把头埋在胳膊环出的空间中。
何潇辰早在教室后边养精蓄锐，此刻生龙活虎地来喊他吃饭。
期末压力大，不仅仅在专业课上，这些平日里不怎么在乎文化课成绩的学生们，现在也一个个迫于挂科的压力被看不懂的文字和公式折磨着。一下午的课上下来，教室里的气氛也难免沉重。
何潇辰算是教室里少有的“欢天喜地期末季，快快活活附中人”，兴致高涨得和教室里的同学们格格不入。
杨逸杰晕晕沉沉间睡得迷迷糊糊，觉着身上也软趴趴的没有力气，却生生被何潇辰连拖带拽的弄起来，强行收拾了书包挂在身上。
“诶哟，你干嘛，今天不急着抢饭吧？”他们下课比高年级早，没什么挤食堂的压力，往常放了学也要相互等着磨蹭一会儿。杨逸杰今天没精神，便引得浑身难受，叫他给折腾得心里也有了点儿情绪。
“走了走了，明天平安夜，陪我买苹果去。”何潇辰眸中闪着光，“明天再想起来买，可要涨价了。”
啊？什么玩意？杨逸杰脑子还迷糊着，一句话转了两圈才反应过来，彻底没了脾气：“不是，你多大了，还过圣诞节？”这不都是小学三四年级，半大的小孩故作老成的和朋友们走形式的活动吗？
何潇辰一脸“没情调”的鄙视状，不由分说地拖着人走了。
直到看着他在摊位前挑选着粉红色的包装盒打蝴蝶结的时候，杨逸杰才隐隐约约反应过来：“和着，你这是，准备送谁的啊？”
“孺子可教。”何潇辰嘿嘿笑着。
“你行啊，我说，这都什么时候认识的？”
“一起上文化课的时候啊，啧，总之，人特好，又漂亮。”何潇辰回答得理所当然。文化课是大班教学，和隔壁的女班一起上课，“谁像你，这么好的机会也不知道珍惜。”
“芭蕾专业的？”杨逸杰想一想，大概对上了号。何潇辰除了刚开学那阵子和他坐一起，后来一上课就溜到后几排，估计是这么勾搭上的。
只见这小子有点得意地扬了扬嘴角，倒也再不细说了。
晚上的基功课依旧是王邵飞带班。这些日子逼得紧，快考试了也该有个缓和期。他有意让孩子们松口气，没再逼着加体能，让大家自行查漏补缺，有问题随时找他。
杨逸杰一边活动着身体，一边在脑子中把考试动作过了一遍，然后寻一处空地练技巧组合。
这几个动作他一直做得不好，但也是真的重要。不仅是基础的技巧展示，剧目中也经常出现。下午的课上，林老师还提醒他多加注意。他对着镜子反反复复练，可怎么看，怎么都觉得自己做得不到位。
“不满意？”王邵飞转了一圈，溜达到他身边，开口打断。
杨逸杰练得崩溃，咬着唇点头。
“力量够了，说明最近练得有效果，控制也没什么问题。”王邵飞道，“就是你这开度，能做到这样已经是极限了。还觉得不满意，去，找垫子压压腿。”
老师话说得不重，而且分明有鼓励自己的意思，可是杨逸杰依旧鼻子发酸，匆忙掩饰住，转身去拖垫子。状态不好的时候，太容易被牵动情绪了。有点恼自己，他暗暗攥紧了拳头。
一边拖垫子，一边转头看王老师的意思。王邵飞扬了扬下巴：“两块儿，搭后腿。”
这是要他专项专治的意思。
教室里同学们都在扣动作，虽然没人看过来，杨逸杰还是觉得这样被逼着压软度有点突兀，硬着头皮摆好了姿势。
王邵飞把他身体扶正，点了点他的肩膀，道：“上身，立住了。”接着，再没多说什么，就站在一边看他自己抓着胳膊立直身体，然后强迫自己放松。
一个学期的课上下来，这些孩子们已经很自觉了，也隐隐约约能看出专业舞者的样子。
等他自己耗了一会儿，王邵飞才蹲下身来，扶住他的肩膀，屈膝压住他的后腿跟：“准备好了？”
看少年点头，王邵飞开始微微加力。膝下，偶尔有突然顶上来的力道，然后又很快卸掉。知道是这孩子在心里自我斗争，王邵飞欣慰，但还是叮嘱了一句：“放松。”
没想到少年立刻说了一声“对不起”。王邵飞心里忽地一颤，这画面生生撞进回忆里，眼前人竟和解琋如出一辙。愣了片刻，还是伸胳膊半搂着人的上身，膝下却也同时用力，将他的胯根紧紧压在地上。
这下疼得紧了，杨逸杰身子一抖，又被王邵飞稳稳固定住。陪他坚持了一会儿，王邵飞才拖了沙袋来给他压上，自己站起身。
“再耗五分钟吧。”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背以示鼓励，然后去看别的同学了。
疼得昏天黑地的时候，杨逸杰开始胡思乱想着转移注意力。想着自己原来的生活，想着何潇辰下午和他絮絮叨叨地讲圣诞节的计划，不知怎么的，脑海中跳出了禹欣容的身影。女孩子总是笑盈盈的欢脱模样，让他的心情稍稍好转。
算起来，普高应该也开始期末复习了吧，他们的压力，一定不比自己小。
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，有没有也因为压力大而情绪不好？不如趁着圣诞节给她打个电话聊聊天。
练功呢，想什么乱七八糟的。杨逸杰吐口气，把自己从莫名其妙的想法中抽离出来。
这下腿上疼得更厉害了。他生生忍着疼，有点无力地后仰着脖子，注视了一会儿苍白的天花板，又强迫着自己把姿势拉正。
眼神四下飘忽片刻，四周的同学们都在练动作。
大家做得都好漂亮。略带些自卑的情绪不知不觉在心中蔓延。耗腿耗得越久，越觉得自己在这教室里格外突兀。
只有自己还在和基本功纠缠。越想，越觉得难过。腿上的疼痛不断撕扯着本就脆弱的神经，杨逸杰鼻子一酸，这下是真的有眼泪直愣愣砸在地板上。
泪水冲破眼眶的一瞬间，好像心理的防线也崩塌了。期末持续了好些日子的压力和自我怀疑通通涌上心头，他突然特别想放弃克制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。
王邵飞再一次转到他身边的时候，愣了一下，然后带着招牌式的王氏幽默揉了揉他的脑袋：“怎么，这还疼哭了。”
愈是脆弱的时候，愈发受不了一点点温情。眼泪落得更急了，杨逸杰咬了嘴唇死瞪着眼睛，依旧止不住泪水砸在地面上的声音。王邵飞起身递了纸过来，道：“收收眼泪。”却也没提放他起来的事。
杨逸杰知道这是还要练，手忙脚乱地接过纸来擦眼泪。动静闹得大了，他依稀觉得身旁同学都在偷偷看这边，一下子又觉得丢脸极了。越着急，眼泪流得越厉害。
王邵飞看他哭得狠，倒也不催，坐在一边，还不时递上几张纸。等他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，才上前道：“手给我，松松腰。”
杨逸杰一口气憋在心里。这可真是，哭成这样，王老师也一点儿没松口，该练照样逼着练。
他刚刚有点抖的把手举过头顶，就被王邵飞大力拉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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