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章 重伤

荆楚喝道“你说不说！”木高峰不说，非但不说，还用弯刀去砍荆楚的下三路。他武功深湛，荆楚远远不及，之所以重伤倒地，陷入如此绝境，只因荆楚一开始就用计斩断了他的左足，而他万万没有想到荆楚看起来文质彬彬，动起手来却如此果决无情，直至连失一腿一臂，这才反应过来。木高峰躺在地上，鲜血从断肢处涔涔流出，很快在他身下积了一大滩。他失血虽多，一招一式竟然威力不减。荆楚居高临下，以拔刀斩与之对攻。
哪知木高峰被他激发了凶性，竟对荆楚的红雪刀视而不见，弯刀有去无回，直往荆楚的下三路招呼。荆楚斩断了木高峰的左琵琶骨，右腿小腿却也中了一刀，有些发软。荆楚大怒，心想“此人强弩之末，竟也如此悍勇。若非中了我的诡计，躺在地上的肯定是我。他攻势凌厉，不过是回光返照，难以持久。”刀势一收，以松风剑法小心守御。红雪刀刀身长直，只是略有弧度，当作剑使也无不可，并不影响松风剑法的施展。两人拆了一百多招，木高峰血都快流光了，荆楚大喝一声，用刀背把他的弯刀磕飞，退后一步道“你倒是硬气，我不杀你，也不救你，你自生自灭吧！”就想去给欧阳轻和欧阳灵松绑。突然左肋一凉，荆楚低头一看，一截明晃晃的剑尖缩了回去。
剑尖很细，却是三个棱的。鲜血如泉涌出，染红了半边身子。荆楚用手捂都捂不住，何况他一手拿刀，另一只手怎么堵得住两个窟窿？只好点了伤口周围的几个穴位。他转身看向欧阳青衣，嘶声道“你干什么？”欧阳青衣手持细剑，剑尖上有几个斑斑血点，睁大眼睛道“哎呀，你快让开，我要杀了这个驼子。”荆楚归刀入鞘，冷冷地看着她。欧阳青衣上前一步，惊道“你怎么流血了？”荆楚道“这个问题你……”
欧阳青衣手起一剑，刺向荆楚心口。荆楚早有防备，拔刀挡开。欧阳青衣一愣，道“你都这样了，还要阻止我杀这个驼子？”又是一剑刺向荆楚咽喉。荆楚拔刀挡开，冷笑道“我虽然受伤，你也杀不了我。”欧阳青衣眼中泪水盈盈，委屈道“少在这里冤枉好人！我杀你？我为什么杀你？你这人……”一剑刺向荆楚左肋。荆楚怒发冲冠，叫道“小贱人欺人太甚！”拔刀斩向欧阳青衣的脖子。这一刀裹挟杀意，气势逼人，欧阳青衣吓了一跳，收剑后退道“好吧，既然你执意保护这个驼子，我看在你的面子上，就放了他。我还有事，不陪你玩啦！”拎起欧阳轻和欧阳灵，施展列子御风术，瞬间去得远了。
荆楚叫道“把人留下！”正要追上去，忽然眼前一黑，脑中一阵眩晕，只觉迈出一步都难，更别提施展轻功救人。他心乱如麻，脑海之中有无数问题难以索解，却知当务之急乃是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。他靠着一棵树站定，把上衣全部脱了，扯下两个衣袖，连成一根束带。取出金疮药来，在束带中间抹了一层，又将束带紧紧地缚在腰间，穿好衣服。他做完这些，感觉血虽然流得慢了，却并没有止住。三棱细剑造成的恐怖伤口根本无法愈合，荆楚心知肚明，如果没人来救自己，自己多半要死在这里。令狐冲和唐七早去别处寻找林振南夫妇，木高峰也流干了血而死。荆楚看了眼他的尸体，心想“我放干了他的血，马上就有人放我的血。他该死，我是不是也该死？”拄刀前行，走了几步，心想“事到如今，只有去衡阳城中寻医救治，否则明年的今天就是我的忌日。”
就在这时，远处有人叫道“龟儿子就在那里，大家赶快一点！”十几个人向这里奔来。荆楚暗道不好，自己重伤难行，只能伏在草丛中躲避。青城派弟子奔至空地，一人叫道“格老子的，人都走了！”另一人道“还有一个死的。这是……”又有一人道“我识得这驼子，他是‘塞北明驼’木高峰，听师父说是个厉害角色。”有人道“啧啧，血都流干了，死得这么惨，哪里厉害了？”另一人道“你们看，这里有一只胳膊，一只小腿，一只左脚。”众人齐齐惊呼，一人叫道“什么人把塞北明驼的手足砍下来了？”有人道“木高峰武功极高，听师父说只是略逊于他，却被人砍断了手足……”又有一人道“此人心狠手辣，武功又高，碰上了要吃大亏。反正人也走了，回去禀告师父！”众人称是，将木高峰的尸体带上，原路返回。荆楚见他们走了，昏昏沉沉地起身，慢慢地向官道走去。
其时天色渐暗，荆楚走到第四家客栈，忽然想起那名捕快来。人家好端端的谁也没招谁也没惹，自己却把他打晕，抢了服饰不说，还绑起来扔在客栈不管。如果自己不去把他放了，他会不会就这样饿死？荆楚站在客栈门口，略一犹豫，还是走了进去。那客栈老板一直在门口等他，迎上来道“大人，抓到小贼了么？”荆楚摇头道“小贼武功高强，一时半会抓他不住。犯人还在么？”老板道“还在！小人专门派了几个小厮看着房门，只等大人回来。”荆楚摸出一锭银子，递给老板道“你做的很好，这是奖励。”老板千恩万谢地退下了。
荆楚转身上楼，入得房中，只见那名捕快被五花大绑在地上，双眼紧闭，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。荆楚叹了口气，对小厮们道“你们几个下去，我要审问犯人。”关上了门，走到捕快身前，正要给他解绑，忽然心念一动，想道“万一他已经醒了，我现在放人，岂不是自讨苦吃？保险起见，还是先给他来一下再说。”拿起刀鞘，对准了捕快的后脑。只听身后一人叹道“好刀！”荆楚大吃一惊，右手去握刀柄，却握了个空，红雪刀不知何时竟已不在鞘中。他应变奇速，拔出君识剑来向后一斩，却又斩了个空，手里一轻，君识剑被人夺了过去。他知道自己遇见了真正的高手，便大大方方地转身，只见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站在门口，左手负在身后，右手提着红雪刀和君识剑，正冷冷地看着他。
此人身材高大瘦削，发型一丝不苟，额头宽广高隆，目光如炬。他冷冷地看着荆楚，荆楚也冷冷地看着他。良久，那人道“怎么不打了？”声音低沉，很有威严。荆楚道“我打不过你。”那人哼道“打不过就不打？抗争而死和坐以待毙，自己选一个吧！”荆楚拔出神刀门弟子的佩刀，道“并非打不过就不打，而是大丈夫绝不受人戏弄！”踏前一步，挥刀斩向那人右手。那人右手一挥，一股大力将荆楚击飞，撞到了窗户上。
荆楚长刀脱手，口中鲜血狂喷，靠在窗户上道“就算你不杀我，我也活不长了。只是我不明白，你和我有仇？”
那人道“你绑架朝廷捕快，难道不该死？”
荆楚一怔，道“你是衙门的人？”那人道“不错。”
荆楚苦笑道“绑架捕快，按律当斩？”
那人道“无需按律，我说当斩就当斩！”
荆楚道“原来如此。动手吧！”
那人道“不急。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。你回答得好了，我也许会给你个痛快。”
荆楚道“事无不可对人言，请问！”
那人道“为什么回来？”
荆楚指了指躺在地上的捕快道“回来补救。”
那人道“怎么补救，用刀鞘打别人的后脑？”
荆楚道“我怕麻烦，只想把他打晕而已。若要杀人，我会用刀。”
那人道“我知道有很多人喜欢用刀鞘把别人的脑袋敲碎，来寻求快感。”
荆楚撇了撇嘴道“变态！”
那人道“什么意思？”
荆楚道“不是人的意思。”
那人点头道“确实变态，不过对待犯人，这样做无可厚非。”
荆楚摇了摇头，不置可否。
那人道“我问完了。你回答得不错。”右手轻轻一挥，掌风似一堵墙压了过来。荆楚心道“原来我死在这个人手里。”匆忙凝聚内力，双掌齐出，和那人的掌风一碰，荆楚哼都没哼一声，直接晕死过去，就此人事不知。朦朦胧胧中似乎听见那人道“咦？你这内力……”
也不知过了多久，荆楚被疼痛弄醒。那种感觉仿佛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，身体被车撞得支离破碎。他睁开眼，发现天光大亮，竟已昏迷了一夜。他躺在窗户下面，左肋伤口的血止住了，中年男子和捕快都已不见。荆楚挣扎着起身，心想“他为什么不杀我？想来是欲擒故纵，另有别的手段对付我。此地不宜久留，三十六计走为上。”装作气定神闲的样子，走出客栈，沿官道行往衡阳城。
入得城中，放眼望去，到处都是佩刀带剑的江湖人士，直如过江之鲫，比过节还热闹。盛况难得，荆楚适逢其会，不禁有些兴奋，甚至忘了自己伤口难愈，命不久矣。正要逛街，忽觉腹中饥饿，左右环视，一家两层高的酒楼坐落在街角，旌旗飘飘，上书“回雁楼”三个隶字。荆楚心想“饱餐一顿，再去寻医不迟。”他身负重伤，上楼不便，就在回雁楼一楼找了个座位，要了一碗面，一壶茶，吃喝起来。荆楚失血极多，口干舌燥得厉害，将茶水一饮而尽，忽听楼上有人叫道“你……你是淫贼田伯光？”另一人高声道“是又怎样？”先前那人道“杀了你为江湖除恶！”“呛”兵器出鞘，接着便是一声惨叫。
荆楚问小二道“楼上怎么了？”那小二见荆楚似乎是个捕快，满脸害怕地道“楼上打起来啦！两个汉子带着个小尼姑在那里吃酒，有个人冲上去找麻烦，被那使刀汉子一刀杀了！大人快上去看看吧！”荆楚挥了挥手，心想“我自顾不暇，哪有空管别人的闲事？江湖上好勇斗狠之辈多如牛毛，我就算是真的捕快，也绝对管不过来。”却听楼上有人哈哈大笑道“令狐兄，这一刀如何？”荆楚吃了一惊，心道“令狐兄？莫不是令狐冲在楼上？”他和令狐冲互相引为知己，不知令狐冲处境如何，当即起身向楼上走去。走了两步又转回来，把面碗端在手里。上楼一看，令狐冲果然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喝酒，正好背对着他，身上满是血迹，看起来受了点伤。桌对面坐着个不到三十岁的男子，桌右边坐着个小尼姑，桌下面躺着一个道士。从荆楚的角度可以看见小尼姑精致的侧脸，当真是清丽绝俗，似非尘世中人。荆楚心头一震“世上竟有如此漂亮的小尼姑！这要有头发还了得？”
二楼空座甚多，荆楚随便找了一个坐了，开始吃面。这时一个道士冲到令狐冲那桌，对坐在令狐冲对面的那人叫道“田伯光！你竟敢杀我泰山派门人！看招！”出剑疾攻。泰山派剑法大气凛然，荆楚看在眼里，心想“岱宗夫如何？齐鲁青未了。泰山派剑法九正一奇，我若遇上了只能拼命强攻，破解什么的想都别想。”却见田伯光坐在座上，泰山派道士攻了二十多招，田伯光就挡了二十多招，连站都不用站起来，轻松适意的很。荆楚吃了一惊，心道“这使快刀的汉子好生厉害，远胜塞北明驼木高峰。”他却不知田伯光的武功与木高峰相比其实差了一些，只因木高峰被他用计压制，十成功夫去了七成，这才死在了他的手里。否则别说荆楚这个初入江湖的菜鸟，就算是青城派掌门、松风观观主余沧海想杀木高峰也非易事。阴谋诡计抵得绝世武功，这句话自有它的道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