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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 怪病(1 / 2)

书名:湘西道士 作者:蔡云逸 字数:9094

我几乎是受尽折磨熬过了这个夜晚,家人也被折腾得一宿没睡好觉。我清楚地记得自己做了一整晚的梦,梦到了白天去的那座庙前,我和柱子又看见了那只乌鸦,从我们的头顶盘旋而过,发出凄厉的叫声。随之乌鸦的数量急剧增加,黑压压的一片遮住了整个天空,我们的耳朵里充斥着尖利嘈杂的声音。我和柱子拼命地跑,想穿出这片林子,可无论怎么跑都跑不出去,似乎茫茫没有尽头。脚下的树丛如魔爪一般弯弯曲曲,伸得很长。我和柱子满腿伤痕累累,鲜血淋漓,早已没有一丝的气力,但成群的乌鸦越来越多,越来越近……

听爷爷说,我的嘴里一直说着梦话,并时不时地挥舞着手脚,像着了魔一般。母亲吓得不轻,赶紧将我摁在床上,使我不再动弹得那么厉害。慢慢地似乎又好转了一些,不过脸色还是憋得通红,额头上也挂满了汗珠。就这样撑到了天亮,母亲趴在我的床边睡着了。在早上醒来之后,我变得红光满面,精神焕发,感觉自己一切恢复了正常,什么事都没有了。我忽然想起昨晚的梦,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腿,并无伤痕,证明了那只是一个虚幻的梦而已,便高高兴兴地从床上跳下来,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准备出门玩耍。母亲不肯再让我出去,我跟她说我并不走远,只是去柱子家看看他,中午饭点前就回来。母亲这才同意,站在门口看着我离开。

柱子家就在我家的东北方向,径直往前走一段路再拐个弯就到了。我到他家时,柱子很虚弱地躺在床上,脸色苍白憔悴,双眼显得空洞无神。柱子妈一直坐在跟前,摸着柱子的头止不住哭天抹泪。我看到柱子的小腿边,满是斑斑点点的红疹子,看上去特别渗人。我连忙问她,柱子这是怎么回事,柱子妈哭得更加伤心了,哽咽地说柱子昨晚回到家就突然这样了,请了医生也看不好,到了今早还是没有好转,甚至愈发严重。

随后柱子他爹从隔壁村请来一个道士,三十左右的年纪,又矮又胖。这个道士身着一袭黄色的道袍,后面还跟着数十名村民,都来看看事态的进展。这道士我倒有所耳闻,听爷爷讲过,叫贾二,学了两年的道家法术,以前还来过我们村选墓穴,看风水。柱子爹请了道士,看来是实在没有办法了,只能病急乱投医。柱子妈哭哭啼啼地走到一边,贾二走到近前,端详了一番,随即从包里掏出了两张黄符,将它们打开铺在桌上,用笔蘸着红色的东西在上面写着,具体写的啥根本没人看懂,因为龙飞凤舞跟野草似的,接着他吞了一口清水再吐出去,然后又开始写了起来,边写嘴里边叫道:“赫赫阳阳,日出东方,吾敕此符,普扫不祥……”因为这句话他在不停地念叨,所以只记住这么多,后面又念了几句话,声音很小,就没有听得清了。到了最后一句又重复了好几遍:“化殃为祥!化殃为祥……”我们在场所有的人都不由得屏住呼吸,大气不敢出。说罢,贾二将写好的两张符纸交给柱子爹,跟他说道:“孩子是被邪物控制,这两张符,一张烧成灰冲水服下,另一张贴于门前,半日就会见效!”柱子爹双手颤抖地接过此符,脸上虽有些半信半疑的神情,可终归多了一条生路的可能,自然是万分感激,连连道谢。柱子妈此时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,甚至想要跪下来拜谢贾二,贾二连忙把她搀扶起来,然后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,本就是道家人分内之事。柱子爹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来递给他,贾二推脱一番,最终还是收下了。

贾二走后,柱子爹赶紧将一道符贴于门上,另一道符烧成灰倒进水里让柱子喝下去。柱子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,皱着眉头喝完了符水,接着又躺下了。很快,众人就走出了屋子,我也不想添乱,便挤开人群离开了。

晚上吃完饭,我又偷偷跑到柱子家。还未进他家门,就听见一阵嘈杂声。我径直走了进去,见许多人围在屋子里,我看见了柱子和柱子妈。柱子妈还是哭哭啼啼的样子,但似乎更加伤心了;再看柱子,已经昏迷得不省人事了,脸上的肌肉轻微地抽搐着,眼睛紧闭,眼球肿胀得像个核桃,腿上的疹子也丝毫没有消退。听说柱子爹已经去找过贾二了,可贾二提前就收拾好东西,卷包跑路了。这下看来,那个道士真的就是一个骗财的江湖术士。柱子爹气急败坏,把气撒到了柱子妈的身上:“哭!你就知道哭!儿子都看不好!”柱子的爷爷用拐杖敲着地面,指责着柱子爹:“你怪她干嘛?叫你去县城请大夫你不去,非要找骗人的方士,这下可好……”柱子爹在找过贾二后,村长又帮他请了附近几位医术不错的大夫,可他们也束手无策,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怪病,有的开了药方说试上一试,但都鲜有成效。

其实柱子爹何尝不想去县城请好的大夫,可当地的山路实在是曲折险峻,交通极为不便,当时村里最好的交通工具就是驴车,赶到县城最快也得两三个小时,而且路途颠簸,天气又闷热,不利于柱子的病情。现如今能用的方法都用过了,眼下只能去县城求医问药,一刻不能再耽搁了。

第二天早晨,柱子爹向村长借了辆驴车,准备带柱子到省城去。临行前,很多人聚集在村口前来送他,爷爷也听说了,便早早地和我在那里等着。爷爷说不会有什么事的,让柱子爹放宽心,柱子爹又是鞠躬又是道谢,心头满是感激。有了村民的安慰和祝福,他似乎又好受了一些。柱子妈将收拾好的包裹放在车上,泪眼朦胧地望着。

柱子爹上了车,正准备驾车出发,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颇有仙风道骨的道士。这个道士四十岁左右,衣着朴素,一身青灰色长袍,背着一把剑。他挡住了驴车的去路,嘴里还念念有词道:“哪里来的一股邪气?”

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,都看着这个素不相识的道士。

这个道士全当看不见众人一般,径直走到驴车跟前,将车上的柱子仔细观察了半天,又将柱子眼底、耳后还有额头都查看了一番,随后注意到柱子的小腿部位有明显的红色印记,于是便问道:“请问您为何而去?去向何方?”

柱子爹一看又是个道士,气不打一出来,本不想搭理他,但看他还算是个面善之人,且恭敬有礼,只好冷淡地回了一句:“孩子病了,带他到县城医治!”

道士顿时摇了摇头,捋了把胡须,说道:“此非疾,医何治?孩子是中了邪气,见了不祥之物,有煞气冲魂,致使阳气衰减。孩子已经被邪物扰得虚弱至极,再耽搁时辰,恐有性命之忧!”

柱子爹听了道士的一番话,又想起了那个骗财的贾二,立马气急败坏,直接破口大骂起来:“你个臭道士,从哪里来的?又在这耍些小技俩骗吃骗喝,危言耸听,你给我滚开,要不然我就下来轰你了!”

道士并没有恼怒,而是一字一顿地说道:“我游历四方,尊崇师志,解救黎民于水火,万不会蒙骗欺诈……”随即指着柱子说道:“孩子的额头处有一道黑线,这是凶煞之相,腿上也多处斑斑点点,这就是秽物,不是什么顽疾,孩子指定是看见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!”

柱子爹和在场的其他人听着听着,似乎都入迷了,一句话也没有说。

道士继续说道:“孩子在此之前应该去过什么邪灵之地,或者做了什么冲撞邪灵之事,有没有?”

这时候,爷爷拉着我的手走到这个道士的面前。爷爷说:“这个孩子之前是跟我的孙儿同玩的。”接着问我道:“雨生啊,你之前和柱子去哪里玩了?”

我看着眼前这个道士,根本不相信他,觉得他和那个贾二是一个德行,江湖骗子罢了。这世上哪会有什么邪灵之地,更别说什么邪灵之物。我当时的心里只是担心柱子的病,如果再被这个道士耽搁,真的就不堪设想了。

道士见我没说话,蹲下来用一种疑问的眼神看过来。

好家伙,这个道士在用目光看过来时,我顿时感觉到身体被一股热气充斥着,这双眼睛像鹰眼一般锐利,特别有神,大概相视了三四秒钟,我赶紧避开了。随后为了快点摆脱他,我干脆地说出了实情:“树林里有座庙,叫什么龙头庙,我和柱子都去了。”

此语一出,不仅爷爷大惊,在场所有的人都惊呼了一声。在他们写满惊恐与不安的脸上,我却读不出任何东西。不就是一座庙吗,很普通的一座庙,只是有点破旧。

爷爷顿时问道:“那座庙很早就荒废了,你是怎么找到的?”

我一一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全部道了出来,包括那只乌鸦,还有龙头。

道士点了点头,说道:“树林本就阴气太重,又飞出乌鸦来,更是凶上加凶。乌鸦本是凶鸟,遇之则不祥,乌鸦头上过,无灾必有祸!而这只乌鸦却并不只是平常的鸟,它乃邪物所化,一路把两个孩子带到那座庙中,而那座庙恰恰是镇邪之地,虽说荒废已久,但灵气仍在。乌鸦被邪气操控,诱导着人破坏那尊龙头,龙头汇聚了寺庙的灵气,龙头被砸,也就预示着灾祸要发生。这座村子,必定要大祸临头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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